顺化的温柔小巷与色彩

 顺化的温柔小巷与色彩

离开皇陵，导游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，不在合约里的景点。喜不胜收，喜形于色，越南人的待客之道让人窝心。车子在不知不觉间驶入香村，一路上的水稻田与山影尚未从脑海褪色，眼前却突然跃出一片缤纷世界。五彩的香支像一场错愕的欢迎仪式，在阳光下铺展开来，铺得密密实实，热烈得毫不含蓄。

 

车还未停稳，一间被彩色香束装点得宛如装置艺术馆的小型香厂出现在眼前。男老板已经笑眯眯地迎上来，用手势比着，示意我站进香堆中拍照打卡。他那份熟练的热情，不带商业感，像是跟老朋友分享家里的宝贝。我错愕地看着导游，他微笑点头。

站在香堆中，空气是温的，鼻尖是香的。那不是沉重的焚香味，而是一种自然交融的气息——香茅的清新、酸柑的微呛，还有一点木头削开的微苦。香得自然，香得让人兴奋，仿佛整个人都被点燃了。

香厂是个家庭作坊，男主人负责前台与招呼，女主人则在屋里忙着教人制香。她正在制香，笑容温柔，眼角有晒出的细纹。她指着一堆香泥和几根细竹棒，轻声用越南腔的英语说：“Try .” 这个旅程我仿佛是主角，无论去到那儿，人们第一个招待的是我。

制香比想象中更有手感。香粉一层层裹上竹签，需要均匀地捻、滚、按，力道要恰到好处，不然香会脱落或黏结不稳。她就在一旁耐心地看着，不时帮我调整，偶尔轻笑，像看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学徒。我那天做出来的香歪歪扭扭，她却鼓励地竖起拇指，热情地拥抱。

没有强制购物但我们要带些手信回家，与小弟通视频，买了一些香给他。导游说这里的香会比外面贵一些。一分价钱一分货，何况是手工制作的。我们坐在屋外歇脚，看风吹过晾晒架上成排的香束，像看彩虹从土地里长出来。那个瞬间，我有点恍惚，这到底是村子，还是梦里的某处仙境？

 

导游是个本地顺化人，寡言却体贴。他带我们穿进城里的某条无名巷子转过一个角停在一间店前，灯光昏黄，几张塑料桌椅，围着一群顺化人，笑闹声一阵阵。我还在研究店面挂的牌子和文字，女儿和外子已经就位。

Quan Huang : Huong Eatery , Banh Canh: Thick Noodle,  Cua Roi : Peeled Crab, Gio Cha : Vietnamese meatloaf

锅里汤正沸，阿姨在摊后动作迅速。面煮好后，一勺去壳蟹肉舀得满满，盖在软韧的米面上，再撒上葱花和一撮奇香的小菜。没有菜单，也没有名字，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惊喜。导游神秘地笑说这是他们当地人自小吃到大的面条，好吃但不能天天吃，太贵了。这不是旅行社规定的餐馆，他没有跟着公司规定的作业程序走但却赢得我们的心，一个有弹性懂得变通的导游。

那蟹肉入口即化，鲜得像刚从海里跃出。重点是，它全都剥好了，吃的时候不需要动手，只需要心怀感激地大口大口吸面。那是我第一次在越南吃东西吃到想笑——不是因为味道有多惊艳，而是因为这碗面如此贴心、如此“顺化”。我们坐在矮凳上，被本地人包围，说笑、碰碗、抽纸、嗦面，一切都喧哗而温柔。那一刻，我们不再是过客，只是顺化的正午，正好也饿了的某些人。身边的当地人友善地对着我们这些外来客微笑点头，懂得来尝这一碗蟹肉面的人都可以埋堆。

Gio cha, 蒸熟的肉碎条 

导游指着桌上包裹着香蕉叶的食物说那就是我想尝试的Gio cha, 蒸熟的肉碎条，可以加入面条里吃。我取了一个蕉叶背部向外的包裹，他赶紧阻止说那不适合我，他挑了一个蕉叶面部朝外的。原来两者有分别，前者未蒸熟，后者熟透了，一包肉饼展示了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智慧。

这家店每天入口两百公斤螃蟹，去壳是个大工程，有人帮你剥壳感觉就像土皇帝。每一碗汤面有两只成分的蟹肉，除此以外还有蟹肉混合猪肉的蟹枣，加上小辣椒，吃得魂都飞了，女儿和外子回国后念念不忘的就是这碗面。

 

回头看，那天不过是顺化很普通的一个午后。可香村的粉尘、老板的笑、掌心做过的香，还有那碗巷子里的蟹面，竟全都落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。我们带不走它们，却带走了那种——被热情善待、被美味拥抱、被世界悄悄温柔以待的感觉。

在香茅和蟹肉的香气里，记住顺化的方式，是慢一点，再慢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