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友T的葬礼刚过,我还没从哀痛中走出来。突然接到一通来电,直呼我的名。没好气地问对方是谁?先入为主地认为又像上一次的诈骗电话,在心里练过百遍要以死人名字称呼对方的台词差点出口,那把低沉浑厚带磁性的声音是如此熟悉,对方还来不及把叫我猜的句子说完, 我已喊出名字。三十多年前的一个过客TH, 辗转取得联络号码却要用几年时间才敢拨电。有点惊喜且不可置信。对方的惊愕不下于我, 想不到隔了那么多年我依然认得那把声音。
他说我一定记得他,年轻的时候不敢说,。。。。。。我没给他机会接下去。年轻时不敢说出口的话现在也别说了。我为之前不友善的语气道歉,解释诈骗电话事件,差点破口骂人。他平淡地说即使被我骂也绝不会回骂。
他对我嫁给谁清楚得很,隐约感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他心中。问起现在的伴侣他三言两语带过不多说,整个通话过程带着一种无奈、思念和些许遗憾。我突然察觉原来下嫁的那一刻竟然伤了几个人的心。
往日种种突然涌上心头。当时正在一段胶着的关系中无法挣脱,对感情之事却步。第一次见面就在R岛的佛学营,当时T带着我们闯进他家乡的帐幕中。我好奇贪新鲜不断地摸着用竹子制作的床、桌椅、灶架和器具。仰慕之情形于色,毫不掩饰地赞叹、抚摸,更不客气地坐在床上、椅子上试试抗耐度。同来的友人不感兴趣地站在一旁,话也不多说一句。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吸引了我没把他放在心上的TH。不知他如何打探到我的工作地点和电话号码,也不清楚按捺多久才鼓起勇气打那通电话。书记说农业部门的官员找我,我还直嚷一定打错了。两个书记嘀咕说哪有人能连名带姓准确地叫出来,肯定错不了!我用公共电话打回去时花一些时间才记起他是有一面之缘的TH;抱歉,印象模糊。他开口约我一起去露营,被婉拒。心如止水的我已隐约嗅到不寻常的讯息,绕那么大圈子找一个人不容易。
数次随T去海岛,总会在岛上碰见他。沉默寡言的他对着我有说不完的话,常伴我左右。身经百战的我敏感地察觉那一分好感却礼貌地保持距离;一来不想让他卷入复杂的关系,二来他不是我那杯茶。只要他稍微有进一步动作我就飞也似地跳入海里畅泳,让他永远开不了口。
夜晚围着营火,他就坐到我身旁,睡眼惺忪依然陪着我这爱喝咖啡的人看星星。海岛的星空十分耀眼,非常浪漫。我总舍不得睡觉,跟一堆人一夜不断煮咖啡闲聊。深夜后,他就会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,自己只穿着一条背心。这样小小的举动让我窝心;一个处处保护我、照顾我的人却没让我的心起涟漪,我甚至没兴趣对他多加了解。我不像同龄女孩会对不修边幅,穿着泛白牛仔裤弹吉他的男人感兴趣,我只喜欢言之有物,有自己见解,穿着整齐得体的人、
一次是被一群人抓去当陪客拉拢他和老同学,策划多天的媒人行动在海边的度假村举行。那一夜大家围在一起玩纸牌,男女主角中间夹着我,男方根本不看女方一眼,只挨在我身边守着, 寸步不离。几个老友直打眼色,我托辞眼困,抽身离去。找一张懒人椅躺下,心无旁骛很快入睡。之后剧情发展如何我不清楚,反正也管不了。睡醒时发现身上披着他的外套,而他正守在身旁全神注视着。一阵心虚,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却毫无触电的感觉。一跃身逃也似地奔出阳台。不懂得当面拒绝,只希望把伤害降到最低。
之后生命里出现真命天子,我们一起去海岛,而他也在团里。外子和他握手时感觉那股敌意,我在他眼里看到一闪即逝的伤痛。他清楚自己绝不是外子的对手,尽管如此依然对我非常照顾,不轻易放弃。外子的脸色可不好看, 即刻宣布主权 。我更干脆,大大方方地展示和外子的关系。 那是婚前的最后一次碰面,之后忙着和外子披荆斩棘、过兵斩将,没把他放在心上。
這通电话是一种交代,对自己过去没勇气告白的一种交代。这可能是他心中的遗憾,藏着掖着必须说出口才得以解脱。感激这通来电让我重温被保护被关心的温暖,已选择的安全港让我一辈子甘心栖息,不做他想。